黄山观瀑记
萧霄
小 序
山之灵秀，因水而滋。周围540平方公里以内的黄山，飞瀑流泉比比皆是，致使这座雄峙东南的天下名岳，越发显得云蒸霞蔚、气象万千了。
黄山最出名的瀑布却是三条：九龙瀑、人字瀑、百丈泉。初上黄山，我们落脚于山北的汤口温泉。温泉附近，竟然一东一西分挂着百丈 、人字二大名瀑，怎不令人神往？我自幼爱山，对水尤为钟情。因而一到旅社，将行李一撂，便独自穿林翻坡，先去探寻百丈泉；随后又与报界同仁陈杰奎君，同访人字瀑，以解渴念。虽然因故未尽游兴，倒也随遇而安，且拾得小记二则，献给读者朋友。倘能引起人们的几许共鸣，若干思考，从而为人们增添几分游兴，我愿足矣。
谷 音
说实话，我这次独访百丈泉，并未奢望它能给我以怎样的欣喜。我只是想告慰自己：上了一趟黄山，我毕竟去过百丈泉。
抵达瀑布下游的汤口大峡谷，果如所料：因久旱未雨，那“白龙飞出下前川”的百丈泉不见了踪影，那“碧琉璃下雪翻澜”的百丈潭也幽幽地隐缩于绿荫深处。举首驰目，只见紫石、清潭二峰高峙云际，平日飞瀑流泻的岩壁，赫然露出嶙峋的躯壳；两边山崖上，林森花茂，蓊郁迷蒙；苍茫的暮霭，在空荡而神秘的幽谷里飘忽浮游……
尽管我对此并不感到意外，可一旦看不见飞瀑，听不到泉鸣，远近高下甚至连个人影儿都不见，心里多少有点儿惆怅。唉！我索性闭上眼睛，舒展四肢，依石而卧，以解旅途的疲惫……恍惚间，耳畔有一种似曾相识却又从未听过的声音响起。——像一首浑朴天然的混声合唱，又像一阕清越和谐的交响曲。凝神倾听，竟能感觉出若干不同的层次和声音来。“沙沙——”“呼呼——”“哗哗——”那时而舒缓、时而昂扬的音波，是山风的清唱，以及山风与树林的和鸣；“叽叽——叽叽——叽叽叽叽——”那有如小提琴弹出的细长的颤音，分明是无名虫子奏出的旋律；“叮咚——叮咚——叮叮咚咚——”那如鸣佩环的节奏，却是山间泉水的潺湲。细细寻觅，才发现这百丈泉其实并未全然枯竭，一丝白亮亮的清流，在高峨的岩壁与幽深的山谷里闪烁明灭，斗折蛇行，飘向远方……
不过，山谷里最活跃最出色的乐师歌手，要算这儿的鸟雀们。“咯咯——咯咯——”，“布谷——布谷——”，“叽啾——咕嘎——”“滴溜儿——滴溜儿——”“哥——来噢——哥——来噢——”“橐！橐橐！……”嗬，那是云雀、斑鸠、杜鹃、画眉、百灵和啄木鸟们在奏乐赛歌呢！还有，你听！“1513--|5351--|……”，那曲调委婉、旋律悠扬的奇特歌声，又是谁唱的呢？沉吟良久，我忽有所悟：哟，那不是著名的金嗓子——黄山八音鸟的绝唱么？
许是这儿的环境格外的宁净幽深，这儿的风光格外的毓秀清奇吧，这些大自然的精灵们，纷纷前来聚会了。它们，或弹或唱，或吹或拉，或敲或打，向山林，向天空，向同伴，也向我这个酷爱自然和艺术的不速之客，慷慨地展示了各自的精湛技艺。我想，它们是在以鸟类特有的音乐语言，尽情地歌吟着这如诗似画的山林家园，抒发着自由地生活在这方静土的幸福和快乐，以及对未来更加美好的向往和憧憬吧？哦，这由风声、泉声、虫声和鸟声组合起来的大自然的天籁交响乐，构成了黄山另一种奇妙的风景，使我为之深深地陶醉了.....
至此，我初来时的疲惫与惆怅已经烟消云散，我的心灵已被大自然的音乐洗涤得有如水晶般的纯净透明。我甚至突发奇想：倘若我能化为一滴清泉，一缕山风，或是一只小鸟，为人间增添一点景致，为生活奉献一串音符，那该多好啊 !
议 瀑
“陈君，咱们去看人字瀑，怎么样？”
“枯水时节，能看到瀑布吗？”
“管它呢。关键是要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，一对善于捕捉的耳朵，一个善于感受的心灵。”
“言之有理。咱们走！”
（沿桃花溪畔的林荫道迤逦上行，不一刻便转到久仰大名的人字瀑下。人字瀑在紫石、朱砂二峰合围的山谷里。天已擦黑，暮云四合，远山近谷，朦朦胧胧。）
“李君，人字瀑在哪儿？”
“喏，哪不是？”
（顺着手指的方位望去，只见一个巨大的“人”字，由对面石壁的顶端开始，分为左、右二道，沿石壁的边缘款款泻下，通至壁底。陈君和我，正置身于瀑布下游。）
“可惜瀑布瘦了一点，未免气势不足。”
“倘若雨水充沛，光景便大不一样了。但不管盛衰荣枯，瀑布总是流淌不息。即便到了星月暗淡的夜晚，这个历经沧桑的大写的‘人’字，照样会闪光发亮的。”
“你说得清这是为什么吗？”
“因为它有不竭的源泉。”
“你知道它为什么总是奔向前方吗？”
“因为前方的山岗、田野、江河、海洋时刻在召唤着它；它肩负着神圣的使命，怀抱着远大的志向！”
“它有着什么样的使命和志向呢？”
“它的使命，是让世界变得更加蓬勃美好；它的志向，是寻找新的天地，创造新的业绩，开拓新的境界。正是在不断的寻找、创造和开拓中，它赢得了无穷的欢乐，也凸显了它存在的价值。”
“嗬，你瞧----这个‘人’字，好像有点不太规范，甚至有点曲曲扭扭……”
“因为在前进途中，它不断遇到阻力和袭扰；每前进一步，它常常要冲破或绕开一点什么。所以，它前进的轨迹不可能是平坦和规范的。”
“哦，你谈的很有点哲理呢。”
“自然与人生，常常是相通的。你说是吗？”
“深表赞同。……哦，月亮！多美的月亮！”
（一弯上弦月，正从紫石峰头冉冉升起。皎洁的月光，为奇峻崔嵬的黄山群峰披上了一层柔曼的银纱。于是，那个大气磅礴的“人”字，显得分外清晰明洁、神采飞扬。）
“陈君，你瞧----人字瀑在向我们微笑呢。”
“它在为能得到我们的关心、理解和包容而高兴啊！”
“是的，如果人与人之间充满了关心、理解和包容，我们这个世界也就成了人人向往的人间天堂。”
（月明星稀，群峰如洗，清风送爽，水波生辉。我们的交谈，如同不竭的山泉，依然在汩汩滔滔地向前流淌、流淌……）
后 记
两天后，天降大雨。黄山数不清的峰峦与谷壑之间，处处水激波荡，瀑涌泉飞，同两日前相比，景象果然不大一样。遥望人字、百丈二瀑，顿觉豪兴溢胸，荡气回肠。惜乎此行来去匆匆，无暇近前一睹雨后名瀑的雄姿，可我并不遗憾。因为我们毕竟有所发现，发现了黄山名胜的另一种风采。试问：生活中还有什么比有所发现更使人感到欣慰的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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